时间:2020-04-16 04:27:38 来源:教育频道_新华网-滚动新闻作者:浙江省江山市
博物馆里的古籍修复师们
博物馆里展览的破损古籍
龙泉山,洛带古镇,青山环绕。
4月13日上午10点,洛带古镇街头清冽之气尚存,雨水沿屋顶飞檐翘角而下,打在行人伞上发出滴答的闷响。由四川西部文献修复中心创建的洛带·艺匠古籍文献修复博物馆,坐落于此。这是中国第一家,也是唯一一家专业展示纸质文献修复技艺的博物馆。
在这座三层小楼里,古籍经过修复师们的“鬼斧神工”,可以穿越时空隧道“返老还童”。
博物馆有30余位古籍文献修复师,平均年龄只有36岁。13日,成都商报-红星新闻记者采访了这些年轻的古籍修复师,看他们如何通过双手,“唤醒”那些垂垂老矣的古籍。
34岁“老师傅”
学徒时期很难熬,月薪仅千来元
“这是值得我付出一生的职业”
上午9点,博物馆的古籍修复师们就已抵达岗位,大家都安安静静有节奏地各自忙碌着,有一种独属于这里的劳动的韵律——修复师之间几无对话,面前是呈扇形排开的工具:镊子、挑针、竹启子、剪刀、毛笔等。藉由这些工具,修复师们让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籍得以重现生机。
34岁的施英涛是这里的字画修复师,他是在26岁那年进来的。在这里,每个初来的人都要熬过9个月的学徒期,跟着老师傅打打下手,手把手学艺。每天,他帮师傅擦桌子,干些杂活儿,师傅开始工作了,自己则在一旁学补洞,调浆糊,学托表……
施英涛是一个瘦高结实的小伙儿,8年前,中心招古籍修复师,他在人才市场看到了,“觉得新鲜好奇就进来了”。在这之前,他换过七八种职业,做得最久的是影楼摄影师。
他坦言,这是一种绝对的转变。施英涛大学专业是电子商务,此前从未想过和文字工作沾边。谈及自己的性格,他腼腆一笑,耳根子一红,从牙缝中挤出“那是相当跳脱”六个字,说完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。
他并不认为学历、专业是从事古籍修复的障碍。他告诉记者,中心30余位古籍修复师背后都有不同的故事,“来这里之前,他们有的是高学历公务员,有的是出租车司机,还有放弃高收入的汽车销售经理。”但不管是谁,活儿,都得严谨踏实地干。
大多数人都提及,这是一个枯燥乏味的活儿。施英涛刚来的9个月,坐在板凳上,反复补了几个月的洞,调了几个月的浆糊,练了几个月的基本功。“古籍都十分珍贵,学徒的这几个月,碰不到古籍。”
这是一个清苦的活儿,从学徒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,施英涛月收入都只有一千来元。
这也是一个费神的活儿。8年里,施英涛从最开始的古籍修复转为字画修复,两者都有20多道工序。古籍修复几乎全程需要坐着干,字画则需站着,时间少则月余,长达几年,“久而久之,颈椎、腰部都不太好使了。”
这还是一个要沉下心来的活儿。施英涛告诉记者,古籍修复师是一个冷门职业,技术性强,入门也较难。“必须全神贯注地揣摩古籍的特性,连纸张的厚度、PH值都得一一测验,和字画古籍对话,没有容错率。”在这里,上班时间不允许大家交流工作以外的话题,对于性格“相当跳脱”的施英涛来说,“刚开始非常难熬,后来习惯了也就做下来了”。
8年时间,虽然修复了无数古籍字画,但经手的作品,施英涛总是熟悉的。看着一件残破的古籍被修好,他的内心总是被成就感充满。多少钱成交,他不在意,但东西能被骄傲地交出去,能让几百年前古人的智慧从碎纸片中还原并呈现在世人面前,这是让他开心的。
在数次更换的工作里,这是施英涛待得最久、也最开心的岗位。“在这个地方,大家都没什么计较。这也是值得我付出一生的职业。”他告诉记者。
23岁“新手”
第一次触摸古籍感到紧张
很有趣的工作,也很“治愈”
23岁的黎彦君,是四川西部文献修复中心里最年轻的古籍修复师。她穿着朴素,戴着副黑框眼镜,谈及工作时,镜片后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,随后双眸弯成一道月牙对记者说:“这是一项十分有趣的工作,我不是强迫症,但这项工作真的很‘治愈’。”
这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快乐,陪伴她3年,延续至今。
黎彦君也是专科毕业,大学毕业后偶然发现中心在做古籍修复培训,培训结束就留了下来 。和施英涛一样,黎彦君刚来时的学徒生涯,也是“很枯燥难熬的”。拆线、配纸、调浆糊、补洞、托表、隐补、喷水压平、压实……这些工作都是古籍修复中最基础也最繁琐的部分。春去秋来,时间在这座古朴的小楼里流转,黎彦君和师傅在操作台前,往往一坐就是一天。
“紧张!”谈及第一次触摸古籍的感受,黎彦君说。她告诉记者,和现在的印刷纸张不同,古籍所用纸张都是手工纸,放在光下微微透亮。“手指甫一摸上去,浓郁的书香伴随历史气息扑面而来。因为太紧张,手都在微微发抖。”
除了紧张,她还将这种心情归结为敬畏。“这是先贤智慧的体现,每一件都弥足珍贵,不能由着自己想法动手,一旦出现二次损坏,可能很难再复原。”
75岁老馆长
四川气候导致古籍保存不易
超百万件馆藏纸质文物亟待修复
馆长彭德泉告诉成都商报-红星新闻记者,古籍不限于书籍,字画、碑帖、拓片等都在此范畴。由于气候等各种原因,有的善本古籍浑身虫洞,有的整套书页黏成书砖,有的珍贵碑帖全是黑霉,都亟待进行抢救性修复。成立于2009年的四川西部文献修复中心,是针对全国纸质文献修复保护的非盈利机构,主要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来维持机构的正常运转。截至2019年年底修复了超1.7万册(件)古籍。
在一众年轻的古籍修复师里,75岁的彭德泉看上去毫不违和。彭德泉是中心的创始人之一,也是博物馆负责人,他身形清瘦,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。
2009年,四川西部文献修复中心挂牌成立,是国家古籍保护中心授予的国内26家“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所”中唯一的民营机构。10余年来,从最初的五六人到现在的30余人,从最开始的放不下东西的狭窄空间到现在1100余平方米的三层小楼,中心历经曲折,做成了国内规模最大的纸质文献修复团队,也是同期抢救修复古籍最多的团队。
“我们修复的古籍很多是极为珍贵的,比如唐开元九年《敦煌遗书》残卷、清代李调元编印的160册《函海》等。”彭德泉介绍,从精美拓片到古代川剧剧本,从李鸿章的条轴对联到朱拓的汉代瓦当,在修复师们的努力下,这些古籍重新与世人见面。
彭德泉表示,四川地域特殊,气候闷热潮湿,所以书籍霉变、虫蛀、酸化、脆化、絮化、粘连等损坏非常严重。“据不完全统计,全国共有5000万册(件)古籍,四川作为一个文献大省,馆藏的纸质文物有200多万册(件),亟待修复的就占了半数以上。这都是相当保守的数字。”他反复强调。
从人员配备来看,目前全国共有1000余位专业从事纸质修复的工作者,四川有60人左右,“是真正的‘国宝’。这行的报酬低,如果不是对古籍存有一种敬畏的情怀,是做不了保护抢救工作的。”彭德泉说。
彭德泉曾就此算了笔账,按照上述馆藏古籍数量、损坏率、人员配备来看,就算全年无休,修复古籍也是几百年的事业。“但古籍每一秒都在经历时间的考验,是永远修不完的。”如何让更多年轻人加入这项事业,是彭德泉一直忧心的事。为此,去年底,博物馆对市民游客免费开放,许多高校古籍文献研究团队和中小学生也来此学习实践。
“古籍修复必须耐得住寂寞,静得下心来。”在浮躁的当下,彭德泉希望更多年轻人走进来,让行业得以延续。(成都商报-红星新闻记者 彭祥萍 摄影记者 吕国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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